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吧?”
年迈的父母对着即将启程的你这样说。
一
你今年二十五岁,毕业快三年了,一直在上海工作。
三年间,你没有问父母要过钱没有向父母哭过穷,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但是扭头看看,你也没有一点积蓄。
每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水电和通勤费用,手头就所剩寥寥了,你突然感觉,工作之后过得还没有读书时候轻松快活,不过你当你接起父母电话的时候,你还是擅长粉饰太平,“都挺好的。”
挂了电话又到饭点了,打开饿了么快要下单的时候,想起来美团还有减免券,算了一下,重新打开美团点单。
你这几年过得谈不上好,但也没有时间感伤自己过得到底坏不坏。
你在潮湿的小隔间里赶过蟑螂,你在拥挤的公交里斗过老流氓,你搬过几次家,你跳过几次槽,你倦怠于去恋爱,也不想听家里的话去相亲。
你计划本里的第一件事从毕业时候的“一年以内要去日本玩”变成了“尽快找到一间地铁站附近朝南的单间”。
过年回家,留在老家的同学基本都是老师或者公务员事业单位之类。工资不如你高,但是过的却比你安逸多了,在小城过着有车有房的生活。
聚会的时候,高中要好的前桌女生告诉你她的预产期就在年后,你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恍恍惚惚想起来去年回来的时候似乎参加过她的婚礼。
爸妈问你:“涨工资了么?”
你:“没有。”
爷爷奶奶问你:“谈男朋友了么?”
你:“没有。”
叔叔婶婶问你:“打算买房吗?”
你:“没有打算。”
所有人问你:“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你没说话,你觉得没有人懂你,你觉得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在这个城市里挣扎,不是为了退缩的。
你不想做县城名媛丽娟,你想做远方的Lynn。
二
你今年二十九岁,在游戏公司做策划,每天被技术和美术呼来喝去,在用户需求和领导意见之间求生存,每天加班加到后半夜,只吃一顿午饭,依然没有男朋友,可是似乎两个月没来例假了。
你总是忘记你的年龄,你始终觉得自己仿佛二十七八岁,但那天团建去迪士尼用身份证购票的时候,一瞬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过了三十岁有段日子了。
但是好像忘记庆生了。
那就当还没过生日吧,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你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欺人难自欺,神仙水前男友面膜干纹熨斗所有的眼霜精华用了一个遍,却都没有见底。就像那张只去过前两周的健身卡,坚持是件很难的事。
音乐APP给你推了陈粒的《正趣果上果》,你却听哭了。
争取过,伤过。
你开始有点渴望小城松弛的人生。
又是一年春来到,过年回家。
看到带着孩子来参加聚会的女同学们,你一瞬间又觉得自己的状态没什么不好,起码看上去比她们年轻多了。
你化了精致的妆坐在他们中间,讲你一年的见闻和热闹的年会,又灿烂又光鲜的样子。
一瞬间,你又觉得,大城市紧绷的生活也不错。
父母日渐老去还在忧心你的未来,问你什么时候买房,让你不要加太多班,女孩子不要这么拼。
男朋友的话题却不敢多问。
你感激他们为你的担忧,但是你还是咬牙坚持。你觉得他们还是不能真的懂你,你志存高远,你要实现财务自由,世界那么大你要去去看看。
你不要做小城里被孩子绑住手脚的主妇,你要做大城市美好精致的姑娘。
三
你今年三十六岁,自嘲IT女民工。因为性别限制,工作这么多年,无论是职位还是薪水,都仿佛看到了头一般。
不过你倒也不在意这些,因为现在更多的重心在儿子身上。
房贷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但是你还是想要换个学区房,不过怎么都挑不到合适的位置,政策每年都在变,你有点无所适从。
你和婆婆矛盾很多,但是因为要帮你照顾儿子,你们还是住在了一起。
狭小的住所感觉更逼仄了。
无数次想对先生提出来让婆婆回家的想法,都因为儿子而放弃了。
有一天你和婆婆因为能不能给孩子吃冰激凌吵了起来,先生在一旁没有说话。
你扭头一个人钻到房间里玩手机,一瞬间有点后悔当年留在上海的决定。你忽然觉得,故乡回不去,上海难立足,就算结婚生子,你还是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没有根的人。
仿佛电影里的无脚鸟,拼命追逐拼命飞,以为可以停歇却始终不能落足。
手机屏幕翻过去,看到一个文案你笑了笑。
“逃离北上广”?
谁能真正融入北上广呢。
这些故事里也许有你的影子,也许大多数细节不能对应。
这些年,你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灌鸡汤,也无时无刻不在打退堂鼓。你想着,还年轻,过两年就好了。
可是因为这个想法,你不敢承认自己的衰老,你不敢让自己安逸,你必须永远年轻。
为什么不回去?
你的父母和你,都在这样问你。
因为这里有更多的工作机会,这里有更大的商场,这里每周都有演唱会,每天都可以看话剧,到处都是展览。
因为这里让你觉得,你还有更好的可能。
因为你永远不能对自己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