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解析

把美好的瞬间化为永恒

                    ---关于舞台剧《男人还剩下什么》

                                     

张先

原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戏剧评论协会中国分会理事长。

舞台剧《男人还剩下什么》改编自毕飞宇的小说。改编的幅度非常之大，大概有90%都是剧作新加入的。原小说写的是小玉的妈妈，因为一件丈夫婚前的异性交往事件而深陷情感困境：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攻防，被男女不同的情感思维和表述方式所折磨，这种情感的操练令他们筋疲力尽，最后曲终人散。如小说原著表述的：我们在表达恨的时候都是天才，表达爱却如此平庸。舞台上把小说中一代人的冲突变成了两代人的情感。

面对小说的主旨，可以有多种角度完成剧本改编。包括去强调饮食男女在“情与爱”认知上的错位；去再现家庭生活产生的“一地鸡毛”；去讲述现代个体的戒备心与不信任感形成的相爱相杀。总之，描写现实生活事件，最容易通达观赏者的心底，获得观众共鸣。但改编者没有这样做。编剧从小说中抽取了三组人物关系后，选择了一条独特的路径。

大幕开启，男主角展望带领妻子小玉，为了圆父亲老展（刚刚去世）的梦，带着他的遗愿，重访其知识青年下乡插队的东北故地。一系列的走访，老展的过往不断地被春萌阿姨揭开，老展，一个知青在农村中“血与火”的生存形态，以及这种形态导致的畸形人格被一层一层地揭示呈现出来。生存还是毁灭，天理还是人欲，对社会，对命运不断的追问、纠结、抗争、自省，勾勒出老展内心充满理想而又在现实中不断妥协的生命轨迹。而老展、春萌等知情不同的生命轨迹拼接出知识青年一代人在时代的暴风雨中凋零的图景。这些虽没有解决展望和小玉的情感危机（最终仍然有可能分手），但确实使两人重新认知了过去，也重新认知了现在的自己。

剧中关于“父与子”的关系设置很有用心。它不仅代表了两代人颇为复杂的情感关系，更代表着一种割舍不开的血脉传承。在很多中国家庭中，父爱羞于表达，严父慈母是很多家庭相处的模式，以至于使很多男孩子怀疑父亲是否真的爱过，关注过自己。展望也是如此，他在父亲的离开后，才开始关注父亲生前的秘密。剧本中，有一段展望和春萌阿姨的交错台词，分别来自两个儿子在父亲临终前的病房和春萌阿姨送老展离开的瞬间。他们只有在父亲离世之后，才会明白“父爱如山”，才会感觉到父一辈对子一辈的影响力---那种被称为“父子基因的魔咒”的存在。同样，对知青岁月往事的巡礼，也使观众感到了沉重的压力。父一代的社会文化框架通过共同血脉和生活的传承，像烙印一样铭刻在子一代的身上，而子一代尽管想追求自己的存在本能的拒斥它的影响，但由于血脉相通而总是被父一代文化框架所袭扰。这种过去控制当下，昨天影响今天的状态，形成了该剧深刻而又满带神性的主题：即“血脉与文化”的传承从内里影响着人们的社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