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3差点被《二马》甩下车蓝贝Lv32017-12-04
文|蓝贝
谈起中国人的劣根性,大家通常习惯性地想起柏杨和鲁迅,他们都是匕首,敢于说中国文化是酱缸文化,敢于戳破民族的脓疮。 尤其是出国旅游时,如果遇到外国人的歧视,和同胞们令人羞愧的言行,总会想起他们,觉得他们竟然还没过时。也就说,咱们还没长进。
谈起中外文化差异,大家又会想起“脚踏中西文化,评论宇宙文章”的林语堂。反正谁也想不到一向温和的老舍先生,会谈中西文化差异,会向中国民族劣根性开炮。老舍先生虽然也留过洋,可他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幽默着的,悲悯着的,且民族着的。他写他的北京,写《四世同堂》《骆驼祥子》《茶馆》,写《我这一辈子》《猫城记》《离婚》,可就是这样的老舍,在留洋期间,也写过《老张的哲学》《二马》等书。
而其中的《二马》,就是这样一出描述中英文化差异、不满英国人对中国人的歧视,同时又调侃了中国人的那些劣根性的长篇小说。
如今,方旭导演将老舍先生的小说《二马》 重新编排,搬上了舞台。
《二马》讲的是深受旧中国浸淫的官迷老马,与儿子小马去英国继承哥哥的古玩铺子,在英国,老马与房东太太,小马和房东女儿之间发生的爱情纠葛。当然,爱情是明线,在爱情主线的间隙,处处是对中国人民族劣根性的调侃、自嘲,以及对英国人民族歧视与偏见的控诉。比如老马认为做生意俗气、谈钱俗气、英国人认为中国人都是抽鸦片的、懒惰、脏等等。
故事呢,其实很简单,戏与小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方旭导演的表现方式。
貌似方旭导演很喜欢排老舍先生的戏,而且都是以别具一格的形式。在《二马》之前,我就看过三场,我记得他把《我这一辈子》自导自演成了独角戏,把《猫城记》改成了小品,台上全是纸箱子,到《离婚》,他精简演员,令两位演员交替出演,两名演员反复重复着“恍惚”“诗意”,有意无意的点了戏题。
这次,《二马》的呈现形式,与《离婚》比略有延续,比如,老马不断重复的“俗气”,一如《离婚》中的“恍惚”,作为文化冲突和戏中人与人之间冲突的一种,贯穿戏的始终。
其次,舞台剧《二马》的语言风格,已经不只是老舍原文中的京味儿语言。它刻意让老马保留了老北京的语言习惯,突出表现它是个旧式的中国人。可是,在小马的语言设置上,加入了大量的现代网络元素,有点插科打诨,幽默着针砭时弊的意思。我不确定,方旭导演这样改原著的词儿,是不是一种好的呈现。也许方旭导演觉得原作中的语言,很多离现代观众太远了,所以改掉之后,会令现代的观众觉得更亲切,更有趣。我有注意到身边观众的捧腹,但是我却觉得那是类似于开心麻花式的投机取巧,这是在给观众挠痒痒。还是彼得布鲁克说的吧,“我一旦选定了某个剧本,就严格的忠于编剧,认真研读每一个字,不会随意改动。因为那些字可能看着平淡无奇,其实都含着巨大的能量。”这也是为什么彼得布鲁克说 “如果呈现(方式)与原著不在一个水平上,原作越著名,那最后效果反而会越糟糕。戏剧最重要的是有点燃能量的火花,来建立观众与舞台之间的联系。”的原因。
当然,彼得布鲁克的意思,并非是后人一定要照搬经典,他的意思是,一定要吃透了原著的内涵,再去把那个内涵完完全全的呈现出来。比如很多古老的戏剧,在最初的版本中,连灯光都没有,现代舞台上重排这类戏时,并不是说,一定不要加入灯光等现代元素。关键时对原著内涵的把握。
在这点上,私以为方旭导演对《二马》的内涵的把握是够格的。但是呈现形式,不可以说不大胆。
他把温都太太母女全部换成了男旦演出,甚至让温都太太与老马的感情对手戏中,加入了戏曲元素,耍起了皮黄程式,用京剧中的“做”来演绎二人感情升温的一段,不得不说是创新又有趣。
在舞台呈现上,一组移动的英国旧报纸和一串半悬与半空的英国女帽为背景,手杖、雨伞等形式感极强的道具、都增强了喜剧效果。
此外,每一幕之间,由三位演员走到台前来,对上一幕的故事,来段幽默的点评的表现方式在搞笑之余,增加了戏剧的“陌生化效果”。整出戏,都充满了这种“夹叙夹议”的“打扰”,很轻易的破除了连贯的叙事进程对观众造成的 舞台“幻觉”和移情作用 ,引导观众从刚刚的故事中抽离出来,对舞台上的人物、事件进行理性的审思。可以说,这种表现形式,切实的践行了布莱希特“间离效果”理论。
总体上说,方旭版的《二马》已经算是二次创作。老舍先生的故事,只是一个框架,其表现形式,完全是方旭导演团队的现代性的发挥,想法可以说非常大胆。我看完戏之后,跟小伙伴们讨论,“对于宝爱传统,习惯老派的我来说,方旭导演《二马》这弯儿拐的有点急,差点被甩下车。”可是,回过头想想,也许未来的经典演绎,正需要这样的大胆创新,勇于实践,唯如此,才能走出大师们的光环,推陈出新,继往开来。1回复13赞
Lv4上半场,当白孝文被鹿子霖设计诱惑,堕落到睡女人、吸鸦片,饿死媳妇,卖田卖房,只能等着祖屋第二天被人拆掉的夜晚,白嘉轩说:“说实话我见不得旁人来拆我的房。房是啥?是祖宗、活人的脸面。我白家,不能让人家来撕祖宗的脸……”Lst淺笑Lv42023-08-22
下半场,当当了土匪的黑娃被保安团抓获,白嘉轩请求团长白孝文放了黑娃,孝文说:“大,你这一辈子,脸比命还要紧哪!”白嘉轩说:“你总算明白了,活人活的是脸!”
如此,一个为了“脸面”可以不顾性命的白嘉轩就出现在了观众的面前。
然而,在陈忠实的笔下,鹿子霖派人前来拆房时,白嘉轩极力不动声色地看人拆。当孝武说他明日再盖一幢更体面的房时,白嘉轩拍掌称是:“这就对了!一拆一盖,人就分清了谁是白家的孽子谁是顶梁柱!”他还让鹿子霖把房上拆下来的一切零零碎碎统统拿走:“你替我把眼里的楦头挖了,把那个败家子撵出去了,算是取掉了我心里的圪塔!”
在陈忠实的笔下,当孝武对父亲要救黑娃的决定惊讶不已,说“你的腰杆给他打断了你忘了?你忘了我还没忘!”时,白嘉轩说:“孔明七擒孟获那是啥肚量?我要是能救下黑娃,黑娃这回就能学好。”孝武说:“你救黑娃让原上人拿尻子笑你!”白嘉轩则“坚定不移”地说:“谁笑我是谁水浅!”
如此对比,我们能很明白地看到两个白嘉轩的差别。剧中的白嘉轩不如小说中的白嘉轩腰杆硬、有定力,也不及小说中的白嘉轩有格局、有仁义。陈忠实看着炽热而广袤的白鹿原和原上人,以及千百年来涵养就的原上传统时,既有批判也有敬重,既带着一双冷眼又怀着一副热肠。他固然看到人在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淘洗下无力挣扎的悲剧命运,但在看到这种脆弱和人性的弱点之外,也看到人的精神与文化的力量。这是他对于传统文化和人本身的非常冷静与深刻的思考。
陈忠实在小说的创作手记里写过白嘉轩与白鹿原合而为一的话——
“白嘉轩就是白鹿原。一个人撑着一道原。”
“白嘉轩就是白鹿原。一道原具象为一个人。”
白嘉轩身上有着旧时中国封建文化的愚昧、狭隘与残忍之处,但他的立身之本绝不是“维护脸面”。他为什么这么不能容忍白孝文的堕落?这与他在“反正”之后要求族人背《乡约》是相通的——让族人背《相约》,是他担起了族长的责任,要“教民礼义,以正世风”,将白鹿原变成一个礼仪之邦,使之世世代代延续兴旺;他不能容忍白孝文的堕落,不仅是因为孝文“把尿撒到了祖宗脸上”,更因为孝文作为一族之长,非但不能承履行义务,淳化民风,甚至还要以实际行动败坏民风。极力不动声色地看人拆房,既是“不服软”性格的体现,也是向人表明与这个曾经做过族长的儿子彻底的决裂。拆房之后,他就将白孝文赶出了白家。
至于白嘉轩救黑娃,就更不是为了颜面,为了求得一个“以德报怨”的好名声。看了小说中他与孝武的对话就可得见,这是“仁义”规定了他的。人若悔过当给予重生的机会,作为尊长,应当去挽救他,重造他。剧中这一改,无疑就把白嘉轩改“迂”了,也改“轻”了。
朱先生也是如此。
据说朱先生的原型是儒学关中学派的最后一个代表。儒学发展到后来有很多令人憎恶的不人道的东西,比如对人性的残忍压制,田小娥就是其牺牲品,白孝文也是其受害者。但它有些东西是至今也不过时的,比如宠辱偕忘、淡泊名利、傲骨嶙嶙等人格操守上的涵养要求,比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民本思想、入世精神和读书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等等。朱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他应邀去南方讲学,却因为不堪南方文人对修学的浮躁虚伪态度而逃回白鹿原;“反正”时期,为了制止西安清兵总督的反扑,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劝说;原上旱灾,民不聊生,他接下发放救济粮的任务,挂着自备的干粮袋行走在赈灾前线,如此清廉、悯民,令人肃然起敬;生逢乱世,他自嘲自己百无一用,潜心编纂县志,在县上停拨款项的情况下,为了付梓送掉了书院的一棵柏树;抗日处在胶着状态时,他须发皆白,还要投笔从戎。黑娃的农协倒了台,田福贤又回来报复,朱先生说“两家子争一个鏊子,煎得满原都是人肉味儿”,受苦的还是原上人——他看世事多么灵透!与白嘉轩一样,他的身上也有局限性,儒学的很多理念已经难以适应新的社会潮流,所以陈忠实“努力理解他在这个急剧的社会革命浪潮里的心态,他的超稳定的心理结构面临种种冲击时的痛苦”(出自陈忠实《〈白鹿原〉创作手记》)。
由此可见,朱先生和白嘉轩身上固然有时代的局限,但同时也凝住了优质文化的结晶。他们以后者与乱世抗争,终因前者而归于失败,由此而得来更强烈与更深刻的悲剧感,作品才更显厚重。而剧作中他们身上的这些闪光点几乎被消解殆尽(朱先生抗战一段有所涉及,但因无前面的铺垫而显得生硬),白嘉轩被演轻了,朱先生被演轻了。
非但如此,鹿氏兄弟与白灵也被演轻了——
鹿兆海护送白灵出逃一场,编导让鹿兆鹏登了场,鹿兆海与哥嫂的矛盾不知不觉从原著中的信仰对立,“八卦”成了三角恋情下的妒恨。在原著中鹿兆海终因坚持自己的信仰而不肯退让,不得已与白灵分手,最终战死在抗日疆场;然而在这场围绕“兄夺弟妻”问题展开的争执中,鹿兆海变成了一个为了与白灵厮守情愿抛弃自己信仰的人。鹿兆鹏也从原著中那个为了革命信仰殚精竭虑的热血青年,变成了一个僵化的符号。原著中他并不知道自己被组织安排与白灵假扮夫妻,而剧作中他明明知道这一点还要瞒着白灵。这倒真给兆海的指责提供了事实依据。至于编导在这场争执中安排的,貌似为了揶揄而存在的搞笑台词,更是冲淡了这“信仰之争”的庄重与悲壮的气氛——这是鹿兆海在剧中的最后一场戏,接下来,这个“白鹿原上最好的青年”就要身赴国难,永垂不朽了;而白灵也将走向生命的终点。如此搞笑揶揄,又何尝是对坚持信仰者应有的尊重!
戏剧的改编创作是一项创造性的工作,主创人员对于原著确实可以做出自己的解读。但任何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都面临一个是否秉承原著精神内质的问题,如果在此基础上能有更高的境界,则更是观赏者之幸运。很显然,在这一点上,此版话剧的改编是令人深感遗憾的。比之这个遗憾,因为小说时间跨度极大、事件繁杂、人物众多而造成的结构松散、情节上头绪多、忙于交代事件而疏于人物塑造等问题,都显得比较次要了。犹记得2017年乌镇戏剧节上演的经典剧作——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的《叶甫盖尼·奥涅金》给我的启示:想让戏剧动人心魂,最根本的依靠,永远是一颗深刻、温柔、悲悯、高贵的,能够深刻理解作品的心。如果不能深入走进一个作品的心底,一切导演手法的运用就会无可避免地显得浅薄而轻佻。回复赞
Lv4沧海遗珠Lv42017-08-27
波兰克拉科夫老剧院版《李尔王》 导演:扬·克拉塔
——“当我们生下地来的时候,禁不住放声大哭,因为来到了这个全是傻瓜的伟大的舞台。”(莎士比亚,李尔王)
这恐怕会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版李尔王了。导演极为大胆且富有创造力。我迄今为止头一次看这么短的戏,没有中场休息,一个半小时就结束,若以莎翁原作,光念台词就要三个钟头,可见戏份精简到何种程度。但这样的处理堪称极妙——导演可以说抛开了人物的一切身份、性别、乃至生死,只关注他们作为纯粹的人的存在,探究并展现他们的情感与心理层次。
莎剧原本的剧情或许诸位早已熟知,李尔王为安享天年将国土一分为三,大女儿、二女儿因巧言表达爱意而得厚馈,小女儿考狄利娅因真诚且不愿阿谀却遭厌弃,一无所获被断绝父女关系,去国离乡。其后,大女儿二女儿为彻底摆脱老王对他一再怠慢嘲讽,竟致他自逐荒野在暴风雨中疯狂,身边只有乔装的忠臣肯特、一愚人和二三十名武士相随,考狄利娅得知后伤心欲绝,亲率法军回国救父,却被俘身亡,其后李尔王追随女儿而去。此外,戏里还有一条副线,葛罗斯特伯爵的私生子爱德蒙诬告嫡兄埃德加谋害亲父,致父子失和兄长逃亡,而后又向李尔王的大女儿及女婿告密,使得他那对李尔王忠心耿耿的父亲被挖去双目后流放,窃得荣华的爱德蒙同获李尔王的大女儿、二女儿欢心,姐妹二人因此相残而亡,而他自己最后也死于同兄长埃德加的决斗。
而在这波兰版《李尔王》中,剧情仿佛被提纯一般——它几乎比我描述的梗概还精简,台词也只保留了与核心剧情相关的以及最深邃隽永的那部分(基本上,从李尔王在暴风雨中发狂呼喊过后,整个戏就仿佛拉了进度条)。原本在莎翁的笔下,李尔王是个具有“巨人”人格同时也有着刚愎自用的明显缺陷的老王,但不管李尔王的人格如何,他与他的拥趸都绝对占据正义一方的,而这其实是所谓伦理纲常规定的,但在这场戏里,一切评判与道德说教都不存在了,只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作为内心状态的外放,或急促到近乎神叨叨窃窃私语的念白或放声疾呼的激烈台词配合着音效传达情感与氛围,于是,整个戏剧都成为纯体验式的,你只要将身心浸入其中即可,就如那首在开头、结尾放得中文歌里所唱的那句“何必分出谁错谁对”。
剧中对关键人物的大胆精简与改动,其用意亦在于此。李尔的饰演者,波兰国宝级艺术家耶日·格拉雷克于今年二月去世,享年70岁,导演出于对他的爱重与纪念,不换演员,径自让他以影像的方式在舞台两侧屏幕中出现。实则,我觉得,那影像也只是为了便于观众理解罢了,去掉也无妨,李尔王以声音出场,他不在场,却又仿佛无所不在,这种跨越生死界限的表现令人震撼,同时又发人深思。在莎剧中,遭女儿背弃后曾有这样一段对白。李尔问:“这儿有谁认识我吗?这不是李尔。是李尔在走路吗?在说话吗?他的眼睛呢?他的知觉迷乱了吗?他的神智麻木了吗?嘿!他醒着吗?没有的事。谁能告诉我我是谁?”愚人答道:“李尔的影子。”权柄在握的他在戏台上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王座,遭到背弃的他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病床,当考狄利娅回来帮助他后,他又回归为一个空荡荡的王座。他的血肉之躯呢?好像从没有存在过,有人真正关注作为一具血肉之躯的李尔王吗?
此外,李尔的三位女婿被省去了,那两位公爵阁下和本来也就是跑个龙套的法兰西王从未出场。而他的大女儿与二女儿竟由两个中年男人饰演,于是她俩为了爱德加争风吃醋的戏码也不复存在——这意味着,戏中不再充斥着两个蛇蝎妇人的阴毒计较的“庸俗戏码”,可谓是对原作的一种凝练升华,而这种反串似乎也暗示着她们的内心真实映射,作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她们要牢牢控制权柄让自己置身男性化的地位,行使所有男人可以行使的权力,为此不惜抛弃作为女人、作为女儿的天性;爱德蒙的饰演者则有种雌雄难辨的气质,出场时的独舞从内敛到狂放与他的黑衣是那么不协调,好像他在急于挣脱什么束缚——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作为私生子的身份——他为此不择手段,但你不得不承认,当他被授勋换上红衣的那一幕,非常美,好像这身装扮才合乎他的天性,纵使那身红衣饱蘸着父兄的鲜血,并且,由于李尔的某种意义上的不在场,原本就作为戏中另一条主线的焦点的爱德蒙仿佛实际上成了这出戏的主角,魅力四射。还有考狄利娅,她是三个女儿中唯一由女性饰演的,也即,她是唯一保存着自身本真的天性的,同时,这位女演员又分饰了始终追随着李尔的愚人,这愚人,却戴着教宗的高帽,既深陷其中又仿佛超脱其外,尤其在那场荒野外的暴风雨中,她狂放的肢体表现仿佛也是替李尔王呈现出那癫狂的情感,同时又烘托出一个不存在的李尔王的存在,她充分展现着情感波动的同时,也一次次口吐着箴言般的歌辞。
最令我惊艳的三处设置——
1、李尔在暴风雨中陷入疯狂后,一个玻璃罩子将他笼罩住,他明明置身广袤荒野,可是,好像却只置身那个与世隔绝的透明罩子里,外界的一切都进不来,那可不就是他的精神状态——之外的所有风雨、他人,都与他再无干系,他沉浸在内心的巨大痛苦与癫狂的激情中了。
2、幕布投影设置,那一面墙可以投射出台上的俯视视角,于是,埃德加引着他被挖双目的父亲攀登海边悬崖时,两人在台上匍匐而行,投射出来的影像。恰是他们笔直地攀登向上,葛罗斯特作势从崖上一跃而下砸在地面上的场景也触目惊心,而埃德加欺骗父亲未死是神明庇佑时,投影里,两人头颅相抵相依,太温情太动人,虽然葛罗斯特并不知道守在身边的真是他心存悔愧并思念着的儿子,但埃德加内心的景象恰是如此,至此,父子已然和解;
3、开场时,所有人着黑衣,一一对着那空王座致礼,而后,四位侍者肩抬王座向前,如抬灵柩,配合着结尾处不宣布每个人的结局,省去了最后的战争与决斗,只有李尔醒来与考狄利娅的和解,然后所有人躺下,围成圈状,灯光渐暗,无声的一句台词在屏幕显现:请忘记并原谅我这糊涂的老家伙吧。不禁悲从中来。
在看戏过程中,有多次,我想到古典戏曲。毕竟,原本肢体剧与戏曲在精简舞台和用身体动作传达情节方面就有颇多相通之处,虽然,现代戏剧的肢体表达比之传统戏曲的动作程式要更为开放也更趋于内心化。另外,它和传统戏曲一样,不着眼于剧情本身,如戏曲的折子戏,只截取一段精华,观众反复观看那几折,情节烂熟于心;波兰版的李尔王似乎也先验地预设观众对剧情本身已有一定的熟悉和掌握,而且,也只有观众熟知莎翁原作究竟如何,才能真正感受到导演的各种编排其用意何在。因此,必须感谢朋友提醒我观演前要先复习剧本,此次所获良多。这一出《李尔王》实在是我看过的最纯粹的李尔王。
见殊
11.05 于戏散场后的归途
参照朋友意见的补充——
1、“李尔王前后那个中文歌讲座完了之后问一下翻译,刚好这个问题昨天他们私下也有聊到,翻译的解释是说,导演不是说到中国来,然后才用那个中文歌,而是因为他之前在排这个戏的时候,然后突然听到这个歌,觉得给这歌里面的那种宗教的仪式感还有一些韵味儿,他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歌放那地方挺合适的,就用的这个版本的歌。”(from 黑檀)所以,听不听得懂歌词并不重要,即使它是中文的,感受氛围即可。
2、“对于两个大女儿为什么是男性角色,另外为什么剧中会出现那么多天主教的元素,在你的剧评的基础上再补充一点。导演是天主教徒,在波兰也有很多人是信天主教的。对于古代的国王,比如李尔王,他的权力是天授的,不是像现代国家那样是民众投票选举出来的。对于现代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除了梵蒂冈之外,他的国王或者说他的教主是天授的。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天授的权利,对于教皇或者是国王来说,他会在这样的一个高尚的外表下面,做很多肮脏的事情。在这样一个神权国家里面,所有有权力的人物都是男性。所以说导演在设计这一版李尔王服装、氛围的时候,用到了很多梵蒂冈天主教的一些宗教元素。”(from 黑檀)
3、“结尾那一段(所有人围成圈形躺倒,投影显示出上帝视角)我想到汉尼拔里面那段人体调色盘,汉尼拔这个似乎是一个宗教隐喻,是一个瞳孔 ,上帝在看着世人那种意思。但是这个解释在这版李尔王也是说得通的,李尔王里也出现了大量关于眼睛的比喻。尤其是对葛罗斯特那个瞎子,还有最开始大女儿还是二女儿也说爱李尔就像爱眼睛…”(from 围巾)
最后,我发现这部戏豆瓣上很多人打三星甚至一星两星,说实在的,难看和难懂是两回事,打低分的表示的都是难懂的意思。然而,1、如果完全不熟悉莎翁原剧本,看不明白、跟不上节奏,太正常了。看经典剧本的外国戏,无论是希腊剧,还是莎剧,观演前温习或预习剧本是基本功课,但凡对原剧情、台词较为熟悉又稍加思索,不会看不懂;2、波兰人就是这样,他们出了很多艺术家,他们根本不考虑什么通俗易懂,那正是他们的魅力所在;3、何况这还谈不上多先锋呢,这是当代戏剧的惯常表演方式(最先锋之处在于不在场的李尔王,太厉害了),我曾看德国法兰克福剧团的《美狄亚》,也是极简+肢体+部分投影元素,他们连服装都穿现代日常衣服,直接演出。回复赞
Lv5lalalalaLv52017-08-16
波兰克拉科夫老剧院版《李尔王》 导演:扬·克拉塔
——“当我们生下地来的时候,禁不住放声大哭,因为来到了这个全是傻瓜的伟大的舞台。”(莎士比亚,李尔王)
这恐怕会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版李尔王了。导演极为大胆且富有创造力。我迄今为止头一次看这么短的戏,没有中场休息,一个半小时就结束,若以莎翁原作,光念台词就要三个钟头,可见戏份精简到何种程度。但这样的处理堪称极妙——导演可以说抛开了人物的一切身份、性别、乃至生死,只关注他们作为纯粹的人的存在,探究并展现他们的情感与心理层次。
莎剧原本的剧情或许诸位早已熟知,李尔王为安享天年将国土一分为三,大女儿、二女儿因巧言表达爱意而得厚馈,小女儿考狄利娅因真诚且不愿阿谀却遭厌弃,一无所获被断绝父女关系,去国离乡。其后,大女儿二女儿为彻底摆脱老王对他一再怠慢嘲讽,竟致他自逐荒野在暴风雨中疯狂,身边只有乔装的忠臣肯特、一愚人和二三十名武士相随,考狄利娅得知后伤心欲绝,亲率法军回国救父,却被俘身亡,其后李尔王追随女儿而去。此外,戏里还有一条副线,葛罗斯特伯爵的私生子爱德蒙诬告嫡兄埃德加谋害亲父,致父子失和兄长逃亡,而后又向李尔王的大女儿及女婿告密,使得他那对李尔王忠心耿耿的父亲被挖去双目后流放,窃得荣华的爱德蒙同获李尔王的大女儿、二女儿欢心,姐妹二人因此相残而亡,而他自己最后也死于同兄长埃德加的决斗。
而在这波兰版《李尔王》中,剧情仿佛被提纯一般——它几乎比我描述的梗概还精简,台词也只保留了与核心剧情相关的以及最深邃隽永的那部分(基本上,从李尔王在暴风雨中发狂呼喊过后,整个戏就仿佛拉了进度条)。原本在莎翁的笔下,李尔王是个具有“巨人”人格同时也有着刚愎自用的明显缺陷的老王,但不管李尔王的人格如何,他与他的拥趸都绝对占据正义一方的,而这其实是所谓伦理纲常规定的,但在这场戏里,一切评判与道德说教都不存在了,只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作为内心状态的外放,或急促到近乎神叨叨窃窃私语的念白或放声疾呼的激烈台词配合着音效传达情感与氛围,于是,整个戏剧都成为纯体验式的,你只要将身心浸入其中即可,就如那首在开头、结尾放得中文歌里所唱的那句“何必分出谁错谁对”。
剧中对关键人物的大胆精简与改动,其用意亦在于此。李尔的饰演者,波兰国宝级艺术家耶日·格拉雷克于今年二月去世,享年70岁,导演出于对他的爱重与纪念,不换演员,径自让他以影像的方式在舞台两侧屏幕中出现。实则,我觉得,那影像也只是为了便于观众理解罢了,去掉也无妨,李尔王以声音出场,他不在场,却又仿佛无所不在,这种跨越生死界限的表现令人震撼,同时又发人深思。在莎剧中,遭女儿背弃后曾有这样一段对白。李尔问:“这儿有谁认识我吗?这不是李尔。是李尔在走路吗?在说话吗?他的眼睛呢?他的知觉迷乱了吗?他的神智麻木了吗?嘿!他醒着吗?没有的事。谁能告诉我我是谁?”愚人答道:“李尔的影子。”权柄在握的他在戏台上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王座,遭到背弃的他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病床,当考狄利娅回来帮助他后,他又回归为一个空荡荡的王座。他的血肉之躯呢?好像从没有存在过,有人真正关注作为一具血肉之躯的李尔王吗?
此外,李尔的三位女婿被省去了,那两位公爵阁下和本来也就是跑个龙套的法兰西王从未出场。而他的大女儿与二女儿竟由两个中年男人饰演,于是她俩为了爱德加争风吃醋的戏码也不复存在——这意味着,戏中不再充斥着两个蛇蝎妇人的阴毒计较的“庸俗戏码”,可谓是对原作的一种凝练升华,而这种反串似乎也暗示着她们的内心真实映射,作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她们要牢牢控制权柄让自己置身男性化的地位,行使所有男人可以行使的权力,为此不惜抛弃作为女人、作为女儿的天性;爱德蒙的饰演者则有种雌雄难辨的气质,出场时的独舞从内敛到狂放与他的黑衣是那么不协调,好像他在急于挣脱什么束缚——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作为私生子的身份——他为此不择手段,但你不得不承认,当他被授勋换上红衣的那一幕,非常美,好像这身装扮才合乎他的天性,纵使那身红衣饱蘸着父兄的鲜血,并且,由于李尔的某种意义上的不在场,原本就作为戏中另一条主线的焦点的爱德蒙仿佛实际上成了这出戏的主角,魅力四射。还有考狄利娅,她是三个女儿中唯一由女性饰演的,也即,她是唯一保存着自身本真的天性的,同时,这位女演员又分饰了始终追随着李尔的愚人,这愚人,却戴着教宗的高帽,既深陷其中又仿佛超脱其外,尤其在那场荒野外的暴风雨中,她狂放的肢体表现仿佛也是替李尔王呈现出那癫狂的情感,同时又烘托出一个不存在的李尔王的存在,她充分展现着情感波动的同时,也一次次口吐着箴言般的歌辞。
最令我惊艳的三处设置——
1、李尔在暴风雨中陷入疯狂后,一个玻璃罩子将他笼罩住,他明明置身广袤荒野,可是,好像却只置身那个与世隔绝的透明罩子里,外界的一切都进不来,那可不就是他的精神状态——之外的所有风雨、他人,都与他再无干系,他沉浸在内心的巨大痛苦与癫狂的激情中了。
2、幕布投影设置,那一面墙可以投射出台上的俯视视角,于是,埃德加引着他被挖双目的父亲攀登海边悬崖时,两人在台上匍匐而行,投射出来的影像。恰是他们笔直地攀登向上,葛罗斯特作势从崖上一跃而下砸在地面上的场景也触目惊心,而埃德加欺骗父亲未死是神明庇佑时,投影里,两人头颅相抵相依,太温情太动人,虽然葛罗斯特并不知道守在身边的真是他心存悔愧并思念着的儿子,但埃德加内心的景象恰是如此,至此,父子已然和解;
3、开场时,所有人着黑衣,一一对着那空王座致礼,而后,四位侍者肩抬王座向前,如抬灵柩,配合着结尾处不宣布每个人的结局,省去了最后的战争与决斗,只有李尔醒来与考狄利娅的和解,然后所有人躺下,围成圈状,灯光渐暗,无声的一句台词在屏幕显现:请忘记并原谅我这糊涂的老家伙吧。不禁悲从中来。
在看戏过程中,有多次,我想到古典戏曲。毕竟,原本肢体剧与戏曲在精简舞台和用身体动作传达情节方面就有颇多相通之处,虽然,现代戏剧的肢体表达比之传统戏曲的动作程式要更为开放也更趋于内心化。另外,它和传统戏曲一样,不着眼于剧情本身,如戏曲的折子戏,只截取一段精华,观众反复观看那几折,情节烂熟于心;波兰版的李尔王似乎也先验地预设观众对剧情本身已有一定的熟悉和掌握,而且,也只有观众熟知莎翁原作究竟如何,才能真正感受到导演的各种编排其用意何在。因此,必须感谢朋友提醒我观演前要先复习剧本,此次所获良多。这一出《李尔王》实在是我看过的最纯粹的李尔王。
见殊
11.05 于戏散场后的归途
参照朋友意见的补充——
1、“李尔王前后那个中文歌讲座完了之后问一下翻译,刚好这个问题昨天他们私下也有聊到,翻译的解释是说,导演不是说到中国来,然后才用那个中文歌,而是因为他之前在排这个戏的时候,然后突然听到这个歌,觉得给这歌里面的那种宗教的仪式感还有一些韵味儿,他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歌放那地方挺合适的,就用的这个版本的歌。”(from 黑檀)所以,听不听得懂歌词并不重要,即使它是中文的,感受氛围即可。
2、“对于两个大女儿为什么是男性角色,另外为什么剧中会出现那么多天主教的元素,在你的剧评的基础上再补充一点。导演是天主教徒,在波兰也有很多人是信天主教的。对于古代的国王,比如李尔王,他的权力是天授的,不是像现代国家那样是民众投票选举出来的。对于现代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除了梵蒂冈之外,他的国王或者说他的教主是天授的。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天授的权利,对于教皇或者是国王来说,他会在这样的一个高尚的外表下面,做很多肮脏的事情。在这样一个神权国家里面,所有有权力的人物都是男性。所以说导演在设计这一版李尔王服装、氛围的时候,用到了很多梵蒂冈天主教的一些宗教元素。”(from 黑檀)
3、“结尾那一段(所有人围成圈形躺倒,投影显示出上帝视角)我想到汉尼拔里面那段人体调色盘,汉尼拔这个似乎是一个宗教隐喻,是一个瞳孔 ,上帝在看着世人那种意思。但是这个解释在这版李尔王也是说得通的,李尔王里也出现了大量关于眼睛的比喻。尤其是对葛罗斯特那个瞎子,还有最开始大女儿还是二女儿也说爱李尔就像爱眼睛…”(from 围巾)
最后,我发现这部戏豆瓣上很多人打三星甚至一星两星,说实在的,难看和难懂是两回事,打低分的表示的都是难懂的意思。然而,1、如果完全不熟悉莎翁原剧本,看不明白、跟不上节奏,太正常了。看经典剧本的外国戏,无论是希腊剧,还是莎剧,观演前温习或预习剧本是基本功课,但凡对原剧情、台词较为熟悉又稍加思索,不会看不懂;2、波兰人就是这样,他们出了很多艺术家,他们根本不考虑什么通俗易懂,那正是他们的魅力所在;3、何况这还谈不上多先锋呢,这是当代戏剧的惯常表演方式(最先锋之处在于不在场的李尔王,太厉害了),我曾看德国法兰克福剧团的《美狄亚》,也是极简+肢体+部分投影元素,他们连服装都穿现代日常衣服,直接演出。回复4赞
Lv4爱情故事大抵有这么三类:情投意合型,天上人间共缠绵;争执不休型,谁爱谁多一点;暗恋单恋型,我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沧海遗珠Lv42017-08-28
第三种就是歌德早在十九世纪提出的 “我爱你,与你无关”。徐静蕾拿这种维特式的爱情观大作文章,拍了部电影。这句话让很多半吊子文青中了毒。
半吊子文青是指那种热爱艺术,热爱读书,却又不怎么懂艺术,也没读过多少书的人。但很不幸他们看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然而如今,孟京辉才是得了茨威格的真意:“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 ?——少来,爱一个人不就是想和ta有点儿关系么。
就文本来说,回来跟豆瓣上浏览完所有的短评,发现很多观众拿这个戏和原著对比, “完全不是原著中淡然饱含深情的印象”、“茨威格笔下的女人是沉默和隐忍的,即使至死心中也只有爱而毫无怨言,不求回报 ” “原著的克制呢?孟京辉真是放纵,对不住茨威格” ……这些人大概就是我开头说的 “半吊子文青” ,只看过徐静蕾的电影受了误导,徐版是叙事冷淡抽离来着,不过原著里的女人,还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怨妇,毕竟沉默不代表隐忍(我嘴上叨逼叨逼叨说我不求回报才是真心求回报的典型,各位!请去谈恋爱!谈完回来感受一下!),相反,我觉得孟京辉的剧本刚好道出了女主歇斯底里的本质。
书中,女主反复强调自己爱得有多么无私纯洁,她在信中反复说什么 “我永远也不会责怪你,不会的,我只会永远感谢你,我不责怪你,我爱你就是爱你这个样子”、“我不是责怪你,我亲爱的,我不责怪你 ”、“可是我并不抱怨” 、“我不怪你,我向你发誓,我从来也没有对你生过气、发过火 ”……似乎是这厢无论如何都在爱着那个作家,并不要求他有所回报,但另一方面,信中随处充斥着怨艾的情绪,女主始终在等待着她被作家认出来,等这份真爱被作家认识接受。
这么强烈的爱情,其实是一种 “饮鸩止渴” 的心理:我要付出,默默付出,无止境付出,总有一天,也许你会发现我的爱。哦,你还没发现吗?你还没有回头看我吗?那我加倍地、加倍地爱你,思念你吧。也许我再努力一点,你就会回头。
好吧,这固然与她偏执的性格和 “得不到的越想要” 的心理有关,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 也与她从小就缺失父爱有关。心理学上,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人在童年时期,父爱或母爱的缺失会使他在以后的生活中不停地寻找父亲或母亲的替代品,形成某种恋父或恋母情结,而这种依恋的对象一旦找到,他们对所依恋的对象就会有严重的依赖心理:一方面他们非常脆弱,另一方面又会非常偏执,甚至有自虐的倾向(如独白:【一离开你,我就不愿意高高兴兴地活】,又如:【我的继父对我很好,我的母亲对我很好,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我也过得很好,但是没有你的世界里,我不愿让自己过得好。】)
对照茨威格的这个故事背景呢,女主人公的父爱的确是缺位的。直到十三岁她遇到作家(原著是R先生,话剧改成W先生,也是,总不能一口一个 “二先生” 、“爱先生”的 XD)。这个形象恰好又符合了青春期少女心目中男性的特点。她对作家的爱情,实际上又包含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对于父爱的渴求。
所以不难解释,为什么对作家的风流她不是一概地予以否定。 “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 ,这可不是正常的情人应有的吃醋和不满,反倒更像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对一个风流潇洒的父亲的欣赏。她信中流露出时而怨恨时而自制的情绪,在不停的哀怨倾诉,又时时说 “我不怨你” ,其实是因为对于一个处于弱势地位的孩子来说,一个强大的父亲的形象是不能怨恨的,她只能等着父亲来爱她。
至于有的人觉得女主太过极端,或者话剧太激越......我不习惯评判爱的对错愚蠢与否,这方面我态度一直算是温柔,女主有女主的道理,茨威格有茨威格的道理,孟京辉也有孟京辉的道理,艺术品有其自己的一套艺术生态,存在即合理,犯不上事事都得立flag。
值得一提的是,十五年后,最后一次,作家跟身为少妇的她上床也没能认出她,反而是事后临走,作家的老仆人认出来了。 “他(老仆人)哆嗦着,惊慌失措地抬眼看我——他在这一秒钟里对我的了解比你一辈子对我的了解还多” 。是哦,整个世界都看到了,为什么我深爱着的你没有呢。其中苦楚酸涩,是说不出来的,然而只有说不出来的苦楚酸涩才为之苦楚,为之酸涩。反正,世上多的是无可奈何。
就演出来说,是极佳的感官体验。
第十次蜂巢剧场 ,第一次看独角戏。可能是我预期值太低,也可能是《犀牛》里黄湘丽的角色太不讨喜,对于这部戏,我甚至做好了一切吐槽的准备,把它看作只是簋街一顿夜宵的普通前奏,或是沉闷生活的一场沉闷演出。可是整场下来,叫人禁不住拍案。
听觉方面,黄湘丽自编自弹自唱,虽然孟导的演员咬起台词都差不多一个味儿,拧巴拧巴可以出汁水的矫情,但是这次的惊喜是叫床,娇喘细细,勾人心魄,在场每根汗毛都竖起来,精神也随之高度紧张,女主的高潮可谓也是观众的高潮;
嗅觉方面,是酸涩柠檬、十三分熟的牛排香(真没想到过居然真的会把厨房带进剧场,真是大胆夸张,用红酒表现自杀的鲜血什么的,说真的红酒应该挺便宜);
视觉方面,动作肢体准确到位,几乎没有破绽,恰当的走位是很重要的,因为会投影表现出来影子,光影交错。又及,我身边的摩羯男说他数了,其间脱内裤脱了七条,扔枕头二十来次。体力活真的很辛苦。
于是回想起进场前,娴姐姐看到《两只狗》的宣传明信片,问我这部戏怎么样,我想了一下,只好说了这么一句:“反正挺好的,就是后现代的那种风格。” ——是,对于蜂巢剧场所有的戏,都可以用“ 后现代 ”来概括。后现代,癫狂的,先锋,实验,表现形式多样,声光电色香味。而且这部是独角戏,说到这个我想起刘晓晔老师出演的《希特勒》,他当时是一人占了九成的戏份,让人折腰,跟《陌生女人》这里,黄湘丽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人独挑大梁,真正的独角,怎么能不感慨于演员的才华呢。
看完话剧走在东直门的夜里,风一吹冷得刺骨,就跟半年前,一年前,两年前一模一样。
反正世上多的是无可奈何。1回复15赞
Lv2《窝头会馆》是由国内知名的影视编剧刘恒编剧,由林兆华导演的一部为庆祝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献礼的话剧。讲述了北平城中的一家小院“窝头会馆”中四户人家的悲欢离合、希望与绝望。虽然整部剧的语言风格充满着北京风味、轻松愉快、雅俗共赏,但是在内容上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有人说,这是另一本《茶馆》。作为献礼剧,这两部戏剧共同营造了不同的充满京味儿的、不可避免地走向新中国的老北平。但是我认为其中的北平人因为阶级差异而观念也差别甚大。《茶馆》里王立发所见的各位“爷”,他们是意气风发地认可北平、热爱北平,甘愿为了留在北平的生活而忍气吞声。《窝头会馆》里的几户人家却都认可苑江淼所说, “烂透了”。翠兰投向弥勒佛,穆蓉转向基督耶稣,苑国钟捧关老爷,古月宗作为前朝举人还在迷信老黄历。他们之间联系在一起的是共同的信仰——钱。而年轻人和各个时代一样,激进地反对过去,叛逆父母,他们中有人仍相信国民政府,更多的已经信奉了马克思。年轻人了解知识,懂得政治,看似比旧时代的父母更坚定地找到了信仰,找到的了治国良方,但是其实连自保都不能。最终他们被上一代人信奉并践行的“仁义”征服了。乱世里哪一种信仰更高明,高下立见。铲屎官花花Lv22023-05-12
一. 混乱的信仰——心理安慰
《窝头会馆》中聚集了各色各样的人物,在乱世里他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自己的信仰。小院中住着四户人家——翠兰一家以及他们的女儿一家、穆蓉一家、古月宗以及房主苑国钟和他的儿子苑江淼。虽然四户人家基本上都属于底层人群,却有不同的来源。翠兰和苑国钟只是普通百姓,有更为艰难的过去:翠兰为了女儿做过暗门子,苑国钟抱着童子痨的儿子在街里走投无路。穆蓉曾经是位大格格,玉浦是一个识字的正骨医师,他们要比院子里的其他人更有文化——也更自私。古月宗是前朝举人——虽然是买来的。苑江淼曾经读书,因病休学。不同的来源和经历决定了他们不同的信仰,投向不同的心理安慰。当然这样的安慰也是作者塑造的笑料之一。
旧社会里女人本该是柔弱的被主导的,但这个院子里的几家做主的都是女人——虽然苑国钟劝翠兰和穆蓉,“把掐架的事情都留给公的。”,但一谈到房租,却又只能同两个管钱的女人要。也许这是她们需要去抓信住仰的原因。开场吵的第一架,“哈利路亚”和“阿弥陀佛”的碰撞使人发笑。在第二场里面相互揭短的吵架里,她们更是将相信的神像、佛像都搬出来放在了自家的门框上,连苑国钟也请关老爷前来“凉快”“凉快”。翠兰说弥勒佛自在、高兴——“我们这光肚子就顶他们那全身的肉呢”、 “就坐在这笑话他们”。翠兰接受自己的过去,只干,代表着一种乐观精神,她不信奉苦难,也不相信得救。而对门穆蓉家门口,挂着一尊受难的耶稣。翠兰说耶稣干瘦、愁眉苦脸,但穆蓉因“摩西带领众人出埃及”而流泪。大格格有一些满清贵族的遗风,被西方文化征服的文化。但是耶稣教导信众爱邻人,却被穆蓉完完全全地忽视。《圣经》中有一个故事:当众人指责妓女的时候,他说只有无罪之人有权力批评妓女,于是众人皆无言。在窝头会馆里,当过暗门子的翠兰,却反反复复被穆蓉拿出来讽刺。更加讽刺的是穆蓉在这样的方面也不是完全干干净净的。而弥勒佛这边,佛不在乎一切,我想也不会愿意按翠兰的意愿,“坐在这里笑话他们”。
第二幕里关老爷也被请出来“凉快凉快”,看着苑国钟催收房费。田翠兰让苑江淼搭伙吃饭、赔了苑国钟的树钱,却仍然给掏出了房费。而这个月穆蓉家声称缺钱只送给了两贴膏药。两家做法中看起来似乎是翠兰的人品更胜一筹,但是作者又不断地在整个剧里进行揭发。翠兰和苑国钟一起睡觉,穆蓉因此揭发她是一个“托儿”;穆蓉和玉浦处于经济困境,但是翠兰又说他们家发霉的药不耽误卖钱。当着关老爷的面,苑国钟依然收不全房费,我们也没法从一家之言的戏剧截面里判断哪一家是善人,好像作者也在拒绝我们进行一次价值观的判断。苑国钟面对着这样“无能”的关老爷,知道求神无门。他只能无奈地在寒风里打趣冻着的三位塑像,“他们两位光着的没冻着,我这关老爷穿着盔甲戴着头盔倒冻着了”“他都给我一刀了,不冻着他冻着谁?”。迷信封建的“前朝举人”古月宗,回答“最喜欢的皇上是哪位”,他将清朝的几位皇帝的名字打趣了个遍,到头来最喜爱却是他的那些蛐蛐皇帝。他为自己七十三备下的一口棺材,甚至常常躺在里面,但最终睡到这个棺材的却是不信这些的苑国钟。在作者的笔法下,他们选择的信仰甚至对于他们自己都是无用的、可笑的,是戏谑的。信仰没有让他们得救,没有让他们获得平静,只是他们逃避生活的一处精神靠山。
二. 坚定的信仰——钱
钱可以说是这个戏剧里人物关系的基础网络。古月宗和苑国钟是卖家和买主的关系;翠兰一家和穆蓉一家与苑国钟是租客与房主的关系;肖启山每次出现总要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从我记事起,你念叨着就是钱钱钱。”钱也是苑国钟和苑江淼父子二人的主要矛盾——是《窝头会馆》的慢慢剥出的一个陈年秘密——苑国钟的买宅院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苑江淼恨他催邻里要房前、恨他攥着同学们给他捐的钱不放手、恨他从共产党员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获得的三百二十块大洋。这是在新人眼中的旧人——信仰一栏得填钱的那一种人。但是翠兰又对苑江淼说,“不该怪你爸,这街上是个人就这德行。”确实如此,出现的配角们——牛大粪,因为在主顾的茅房如厕被扣掉三个月工资;肖鹏达,就是因为偷轮胎换钱而进了监狱,拿着抢指着父亲抢金条。君子不爱财,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生活者,缺钱是最大的生活困境。拼命攥住手里的钱是他们性格里的真实的塑造。
而与苑国钟等人拼命抓钱相照应的是苑江淼同周子萍一代人。苑江淼生气地向着父亲喊道,“我宁可不要你们这钱。”“您把钱还给同学们!世界上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等着用钱!”“我怕这钱沾上了您的手就不干净了。”苑江淼将无处抒发的政治理想和热情一股脑地发泄在了父亲的头上。
在他们对于钱的信仰上,作者是寄予了充分的同情的。同情为了钱去做“暗门子”的翠兰,同情苑国钟为了儿子攒钱反而因此遭到儿子的耳光——而他也确实私自动用了无人认领的共产党员的钱。他们获得同情不是因为他们被冤枉——在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清白,但是他们被生活所迫,观众无权予以指责。
三. 政治的信仰——光明理想
政治理想看似是比迷信宗教和渴望金钱一个更高级的一种信仰,因为他们掌握在新一代的手里。
而三民主义也曾经掌握在新一代的手里,如今已经被人忘记。把三民主义改为三官主义,中华民国改为中华官国。这样的玩笑在现在就没有现实照应了吗?官本位改变了吗?在场观众的笑声里,透露着了然。
国民党的政治信仰已经被糟蹋透了。官员散尽,剩下如肖启山这样的一些人,正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捞到最多的好处,即使是“黎明”前的一晚。 当肖启山拿出入党申请表给他们填,院里的人都知道,加入国民党就是为他们陪葬。肖鹏达曾经为国民党背过一次锅,不想再成为他们的替罪羊。 但是反面人物肖家父子的形象在这个戏剧中有是那样强劲和主动,前两幕里他们是获益者,他们拥有手枪、拥有权力——最后一幕却用手枪谋杀了自己的权力,父子相残——也是为了钱。
共产党的形象在本剧里是最为柔弱的,即使邻居间频频传来共产党军队攻城略地和罢工、游行的消息。听起来运动好像声势浩大,但是本剧的两个信奉共产党的人,也可以说是代表——一个是柔弱的小姑娘周子萍,另一个是从小病弱等死的革命者苑江淼。他们的行动对于政治时局看起来那么无力。革命的宣传单不仅没有发挥出先进的作用,反而成为导致苑国钟丧命的罪魁祸首。更多的他们是一个受到群众保护的角色:苑江淼被父亲拦在身后,周子萍躲在母亲怀里。正因为剥去了革命者的激情,本剧一定程度上是去除了阶级进行叙述的,将人还原为人。
这样的两种对照里,我想拥有政治理想社会就因此而进步吗?《乌合之众》里对于社会有一种看法,“一个民族,根本没有能力真正地改变自己的制度,以暴力革命为代价,他当然可以该改变这些制度的名称,但本质不会有丝毫改变。”我觉得《窝头会馆》里无疑验证了这种说法。会馆里的几户人家是这个民族最为广大的基础,他们从未因为暴力革命成功或失败的消息而期盼而憧憬而忧虑而奋斗。他们在生活寻找荒唐的安慰,能逃则逃,能躲则躲。周玉浦问,信仰这一栏,我填悬壶济世合适吗?这是一句笑料。对于信仰这一栏该填什么,他们没有概念,悬壶济世?钱?总之不会想到答案是三民主义,或是马克思主义——只是名字而已。小斗子的师父无论什么战争来征兵、什么党光临都要抽羊角风。我相信他们无论何时都一样。在免除税赋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不情愿地填上没落的国民党的入党申请书。民众的思想基础没有变化,第二天的黎明也就不会与前一天的有什么不同。把政治理想作为武器的年轻人,本质上与信仰各种宗教的父母没有不同——因为他们找不到真正的敌人在哪里。以甘做牺牲品的热情,麻痹生活。
四. 作为人的信仰——善的光辉
《窝头会馆》一剧三幕中抽丝剥茧的展示出了一个底层人民的最深沉的信仰——仁义、善。这是本剧升华之处所在。本剧贯穿着一个秘密——苑国钟买宅院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答案里展现了善也展现了恶,展现颠覆,也展现悲悯。混乱的信仰对于他们是无所谓有无的,弥勒佛和耶稣基督只是他们斗嘴吵架的一句口头禅而已。至于政治,与苑国钟、翠兰他们更是毫无关系——虽然他们活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之中,他们关心的也只是儿女是否安全而已。多年前的旧事却将政治联系到了他的身上。一位共产党韩先生在被捕前将三百二十块大洋交给了苑国钟,苑国钟本应该交还,但是却无人可还了。用这样的钱换来的小院是他良心上一个难以跨国的门槛。
本剧中最动人的一点是坐着并没有直白地袒露出仁义,感情深深地被埋在本性下,平时的生活里,钱是重要的,自己的营生是重要的。虽然钱很重要,没有人重要,没有仁义重要。如果说拼命攥住钱,即使是生活所迫,也都多少显出他们的劣根性,那么用各种方式平衡钱和良心之间的天平就形成了他们的生活哲学,包括信仰佛和耶稣、关老爷和皇上。这也是信仰政治的年轻人们在做的。苑国钟也许就是用偶尔少收租钱这样对邻里的包容来平衡他那一良心的拷问。女婿不理解岳母,在苑国钟的质问里他因为自己的话而羞愧。儿子对于父亲的不理解,终于也在最后一幕的悲剧里消弭了。黎明还没有到来,救赎他们的不是马克思;金条还躺在地上,能拯救他们的不是钱和机票;帮助了他们的不是弥勒佛也不是耶稣,在翠兰的女儿难产的关头,是穆蓉与翠兰联手救下了她。让一切和解的是苑国钟的死和一切误会的真相大白。
五. 讲述话语的年代
福柯在《知识考古学》中提出了“重要的是话语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话语的年代。”《窝头会馆》创作为新中国六十周年的献礼剧,也就是二十一世纪初,并没有满足于对伟大成就的歌功颂德。90年代中盛行关于“人文精神的衰落”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虽然这一讨论没有得出定论,但是却促进了宏大叙事的解构,戏剧作品开始转向叙述小人物,将英雄还原为人。《窝头会馆》中的革命者苑江淼从小身体羸弱,帮助“赤党”宽容租客的苑国钟也用赤党的钱买下了窝头会馆,仁义敞亮的田翠兰曾经做过“暗门子”。剥去了英雄的光环和革命激情,标识了出局限性,也因此而真实。
本剧没有采用宏大的叙事,而是选取了新中国前的三个横截面小院里的生活,塑造几个典型时间段里的群众心理变化。但其实编剧刘恒不同于老舍,他是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他的剧本都出自他对于老北平的研究和猜想,因此写出这样的一些人物是带有选择的典型性的。
二十一世界的人们相信什么呢?教堂人满,寺庙香火不断,求财、求子、求名、求利,难道比剧里他们笑过的人更好吗?唯一的改变可能是人们不相信“善” 了。但是“善“才是剧里最动人的主题。因此观众更会因为层层挖掘出仁义这样的一个主题而受到触动。回复赞
Lv2“任何一个人,对别的人来说,都是深不可测的奥秘和难解之谜……有些可怖的事情,甚至于死亡,就起因于此。——《双城记》”表情包大户Lv22023-07-21
这辈子的第一次看剧加场献给了《隐秘的角落》,原计划看13、14号的晚场和15号午场,三刷后又激情加了晚场,亲身的体验告诉我——好的作品是值得一再复盘的。
为了阅读方便,我把这篇大致分为以下几个部分:
①各方面总体观感与综合评分(剧透较少)
②本剧部分高光点的个人向赏析(舞美、剧本改编、台词唱段等)
③以张东升的角色塑造为基础对全剧主题的一些分析与思考(夸演员夸编剧!&非常非常主观的个人碎碎念)
请注意!第二第三part都会涉及大量细节剧透以及部分情节和原著的对照!所以如果想吃安利看剧的小伙伴看完第一部分就可以啦_(:3」∠❀)_当然,打算n刷复盘的朋友欢迎就②③部分与我一起分享和交流~
【再次预警:以下内容都是我作为观众观剧时纯主观的所看所听所感只代表本人意见,参考性仁者见仁,千万别当啥正经剧评谢谢!】
【一】总体观感&评分
百分制的话,《隐秘的角落》在我这里达到了85~90分。总体而言这是一部各方面均衡且整体性很强,且不乏亮点的音乐剧,何况这是在原创属性的加成和网剧金玉在前的对比压力影响观众观感的情况下。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隐秘的角落》是一部【优秀】的音乐剧作品。
1. 剧本:90分
首场观演时,当看到编剧选择以【日记】来串联起整个故事,我的心就定了大半。剧情以原著为蓝本,那么朱朝阳的日记必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而且从它入手,便于处理复杂事件中的虚实关系。
全剧的事件串联与节奏做得也很不错,上半场以朱晶晶坠楼结束,决定结局走向的条件已然具备;下半场的重头戏则是催化朱朝阳“黑化”的引线们:杀人罪名下的惊恐和自我催眠、彻底撕裂的家庭关系、愈演愈烈的死亡威胁……以及,揭开真相的反转。
剧本在原著的基础上做了很多删改和人物的重新雕琢,省去了实施犯罪的细节,很好地利用了【音乐剧】这个形式来讲故事,在一些段落里打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以构建戏剧张力。即使舞台剧的容量远不及影视作品,但也在讲圆了故事的同时兼具了许多闪光点——这些我会在后面的内容里做具体分析。
2. 舞美:95分
虽然舞美已经被大家夸爆了但我还是要夸夸它!一进场就给了我很大的视觉震撼!甚至让我恍惚这真是一部小剧场作品吗……
首先,拔地而起的迷宫式楼台结构直接给舞台增加了一个观赏维度,使景深的丰富度和复杂程度大大提升,与灯光投影配合,观赏性极强;第二,丰富了演员的动线,而且方便导演增加更多样的调度处理,有几个地方演员的走位结合剧情和人物关系,很有意思,这个我后面也会提到;最后,这个舞台在我看来完美地解决了这部剧复杂的布景问题,不论是学校、朱朝阳/张东升的家、六峰山景区、少年宫、商场……都可以用这三栋旋转小楼展示出来,而且让人一眼便能理解,换景也挺丝滑的~可以说是兼顾实用性观赏性和内容表达的教科书级案例!
3. 音乐:89分
这部剧的音乐毫无疑问是在及格线之上的,风格独特且统一,且贴合剧情整体性强,表现力也非常优秀——有抒情有炸裂也有阴森森的“阴乐”,每个人物的高光唱段都超级棒!个人综合起来最喜欢的是撕逼歌《同样都是母亲》和三重唱《镜面》,是两种不一样的过瘾!(不过这里提一个小小的意见:《镜面》的三重唱部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小演员的声部听起来有些奇怪……把这段华彩的效果稍稍削弱了。)咆哮一下:张东升的每首歌我都好喜欢啊啊啊啊!
当然音乐的效果也离不开乐队和演员的稳定,成人演员们真的太稳了太稳了,全员神仙!周春红和王瑶的唱段我每次听完都要狠狠鼓掌!!张东升的疯批歌能不能快点出原声带治一治我这个一听就容易颅内高潮的毛病ಥ_ಥ
一定要从鸡蛋里挑点啥的话,可能就是没有那种一听就非常抓耳出圈的旋律?确实大量半音和转调的运用会让人有点晕乎……但它有后劲啊,我直到现在脑子里还会忽然开始循环播放某一段_(:3」∠❀)_
4. 演员:88分
激情表白8.13~15号卡司的所有成人演员!!!全员神仙这个词我已经说厌了好吗🚬
感谢刘岩老师用教科书级的台词和动作细节处理让我狠狠地学习了什么叫表演中的节奏把控!不枉我在前排死死地盯着您真是越盯越有料(bushi),收的时候滴水不漏,放的时候气场瞬间覆盖整个舞台啊不整个剧院!所谓收放自如满而不溢就是这种感觉了吧……有一些地方我真的觉得达到了能够搬上大荧幕成为特写的的水平,求求以后多演一些疯批美人好吗!!!看完您的张东升我从今以后吃烧烤只需要放盐和孜然——因为我被辣死了(இдஇ; )
蒋倩如老师真的有惊艳到我,从上场开始我就觉得“对味儿了”,台词处理得太合我胃口,堵班主任话口的那段戏我的内心弹幕全是“yes yes就是这样!”唱功更是一把子爱了!《背弃》的高光唱段太合适也太值得!!入坑了!姐姐牛逼!!
赵禹钧老师我之前不熟,这次也凭实力瞬间好感了~非常喜欢父子谈心那段儿手紧张地揪着皮包的小动作处理,唱得也稳稳哒!
大瑶就不用说了,这次耀眼组合虽然没对手戏但还是双双成为了疯批美人,疯得太彻底太投入太敬业了我在台下看着一边大呼过瘾一边心疼摔得疼不疼累不累啊……放假期间一定要养养身体!
孙博和张玮伦二位的严叶工具人(?)搭档也非常nice,个人很喜欢孙博老师台词的语感,小叶警官的语癖是演员自己设计的吗?很可爱的巧思!不过两位有时候会出现一点台词语速过快导致吞音的小失误~
扮演徐静的王梓庭姐姐,音色我很喜欢,提离婚的那场戏和6ls搭起来节奏也非常舒服!不过个人觉得solo前的那段戏可以把状态再调紧一些。如果徐静的怀疑和提防甚至恐惧的情绪外化得明显一点,能让观众更好理解接下来的情节走向。
给演员的综合打分没有上90是因为留了一些空间给小演员们继续进步。小朋友很可爱,台词也都在点上,希望在一场场的磨练里能继续提高演唱部分的稳定性和表演处理的细腻感~
【二】高光点赏析
这一part主要是对照原著和网剧,分析音乐剧《隐秘的角落》在剧本和表现形式上做出取舍和改变的优秀之处,同时也包含一些对演员和编剧共同创造的台词、唱段和节奏处理上的分析——全都很我流!仅代表个人观感!
1.【剧本改编】:
因为前期从宣发了解到剧中的角色设置是按小说来的,所以我特地去看了原著。其实在原著基础上改编的难度也是很大的,音乐剧两个小时左右的体量注定容纳不了整本书的人物丰富度和繁杂的细节;且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原著对一些人物的描写也有过于粗暴扁平的缺点……如果不加修饰直接搬上舞台,效果可想而知。
然而,编剧做的每一个取舍都让我觉得非常明智。
从叙事上看,音乐剧保留了【朱朝阳被校园霸凌】、【普普丁浩来访爬山拍照】、【张东升徐静离婚谈判】、【张东升杀徐父徐母】、【三小孩指认、勒索张东升】、【朱朝阳被王瑶母女欺辱+周春红发泄】、【朱朝阳杀朱晶晶】、【王瑶周春红冲突】、【朱永平向朱朝阳套话】、【弑父】、【严良找朱朝阳谈话】,这几个关键的节点性事件进行正面表现,而把一些补充性事件和信息作为次要戏、过场,通过转述和暗示表现。这样使整个故事的发展呈现得清晰明了——一条线是三个小孩与杀人犯张东升的周旋,另一条线是朱朝阳杀人后面对危机的转变,两条线交汇收束于对日记的揭秘和张东升死因的假设重演,形成闭环。不论在节奏上还是完整度上都很好。
从人物上看,首先编剧把情感动因作为张东升杀人的主要原因,替换了原著中的谋财害命说,以此增添了这个角色的“人味”,让观众更易达成共情。而网剧则是给张东升加入了【男妈妈】属性表现他的向善性,这种处理想要立住需要增添很多情节和细节,放在音乐剧里显然是不太适用的。同时编剧也让一些角色变得更加功能化,如丁浩和普普,在音乐剧中直接省去了对他们个人前史的交代,如此也许会让这两个坏小孩的“坏”没有那么立体和丰满,但搭配着台词、情节其他方面的处理,使观众还是得以理解他们的“人设”(当然肯定还有顾及小演员心理健康的原因……)这种删改我认为无伤大雅。严良教授这个【解谜者】身份也设计得不错,作为剧中张东升朱朝阳之外唯一一个懂数学的角色,他其实也是最能够理解他们犯罪动机和思维的人。如果说张东升和朱朝阳是镜面两边对照出的映像,那严良就是得以让观众对他们进行比对观照的那面镜子。他是局外人,也是解谜者,还是一个点醒各位看客小心掉入罪犯的自我逻辑陷阱里的点灯人。
2.【表现形式】:
我个人最喜欢的几场戏,在表现形式上都做得很妙:打破时间空间进行人物对撞的《本来一切可以很完美》、《镜面》;在同一个冲突场景内把张力拉足的《爬山》、《问心无愧》、《同样都是母亲》。值得一提的是这部戏在表现上处处体现着张东升和朱朝阳的镜像感,最明显的可能就是爬山拍照和《镜面》,异口同声的台词,或对称或交叠的站位,以及结尾处的《小白船》的走位——“彼可取而代之”的最直观显现。
如果有心的观众还可以注意到细节满满的灯光投影:朱朝阳的日记、打开的门、街景球鞋和墙上的恶意涂鸦等等,都非常有意思。
这部分最后顺便提一嘴,《小白船》的结束感确实有点重了,有几场最后开始唱《隐秘的角落》很多观众都以为已经开始返场了哈哈哈哈哈😂后边的场次要不在字幕上提醒一下?
【预警:接下来的内容是本文中最主观的部分,如有异议请轻喷谢谢_§:з)))」∠)_】
【三】演员角色塑造与分析思考
(主focus刘岩版张东升)
刘岩老师,准备好挨夸了吗(ಡ艸ಡ)
如果说网剧版的张东升是笛卡尔式悲剧童话的代言人,那么在音乐剧里,刘岩呈现出的张东升的悲剧,则是毕达哥拉斯式的——
这位古希腊数学家毕生痴迷于纯粹的数学理论,认为万物皆数,最纯粹的美是有序可知的和谐的整数。但当他试图把这套理论拓展向万物的时候,一种“野蛮”的无序和混乱——如人心般深不可测不可捉摸的【无理数】,将这个脆弱纯美的理论世界冲击得粉碎,于是他在信念崩塌的暴怒和疯狂里亲手溺毙了他发现无理数的学生。
“本来一切可以很完美”,但是,谁又能真正鼓起勇气直面鲜血淋漓的残缺呢?
张东升和朱朝阳,他们是困兽,也是天才。从他人棋局中的弃子,最终蜕变为自创规则、玩弄生死的暴君。
分析张东升这个角色的塑造,我认为可以从三个关键词入手:【节奏】、【位置】和【数学】。
节奏上的刻画,主要体现在上半场【收】着演的部分。如果把范围放宽点儿,甚至可以说从播报注意事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语气节奏,听上去总感觉在吊着你的耳朵,随意,却又没那么随意,让人不由得多想。那句“我会让你们下去得很痛快的~”我真是太喜欢了!
刘岩老师毫无疑问为张东升这个角色从台词到动作,甚至神情转变的微反应都设计了一套特别的节奏。从出场开始,在围裙上擦手、检查礼物、放拖鞋、收拾茶几这一套连续且日常感浓重的动作处理起来就非常考验演员在表演中的节奏把控,放拖鞋时的小心确认,看礼物时带着忧虑的小焦躁,双手或交握或抓膝盖的“无意识”小动作,都能让观众轻松看出人物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点,这么多的细节放在一起也不会让人觉得“戏多”而是相当自然,功底可见一斑。
再说回台词。同样是谈判,张东升对待徐静和三个小孩在态度上存在明显区别,但也有微妙的相同——面对伴侣咄咄逼人的发泄,张东升是退让的,隐忍的,只有在对方贬低自己的家庭出身时才表现出了较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是,虽然他的试图挽留每每被徐静打断,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节奏,尽力维持自尊和体面。然而,当面对三个小孩时,张东升是主动进攻式的,从一开始就把控了对话的节奏,在对方提出出乎意料的条件的时候也瞬间隐藏起诧异并迅速试图把主动权重新抓牢——两种状态,两种节奏,不变的是深沉的心机和滴水不漏的试探与推算。
上半场我个人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细节,是张东升第一次和朝阳普普谈判时对果汁的处理,为了保持悬念我不在这里过多分析,有心的朋友可以自己回想或者在观剧时留意一下🌚
如果说【节奏】给张东升的人物形象打好了一层底色,那么【位置】则是这个角色人物弧光的绝佳体现。
在音乐剧的开场唱段《隐秘的角落》中,张东升站在正中央的高台上,是毫无疑问的视觉C位,朱朝阳站在他的正下方位置与他对望,其他角色则要么位于两侧,要么处于舞台下方他的阴影之中。从首场开始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结合整个故事来看,朱朝阳才是真正操纵一切的人,为什么却要把张东升放在高处正中央呢?是因为在杀死朱晶晶之前朱朝阳还没有开始滑向恶的一端吗?
随后我继续注意着角色的位置,尤其是高低关系的变化。在试图挽回徐静的过程中,张东升在交流里自始至终没有从凳子上站起来,甚至连起身的动势都不存在,面对激动地站起来发泄负面情绪的徐静,两人的权力关系一目了然。到爬山的戏份时,情况发生了变化。虽然张东升表面仍然是一副做小伏低的讨好态度,但他和徐父徐母视觉上处于完全平等的位置,并在唱段中展开了拉锯和冲突。当他决定对两人痛下杀手之时,平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后景中两个假人轰然坠落,他只身登上顶峰,缓慢地再次重复三句唱词,仿佛统治者登上王位宣告自己的加冕。
如果说以上还不足以让人发现藏在张东升位置里的玄机,那么剧中打破生死界限的唱段《本来一切可以很完美》其实已经赤裸裸地点明了答案。一开始张东升以已死之人的身份从严良所处的平台之下走出来,唱段开始时他快步登上右侧的楼阁,带着沉醉描绘起自己杀人的现场,罔顾昔日恩师声嘶力竭的逼问,站在最高处肆无忌惮地嘲笑——嘲笑那些还沉浸在所谓“正义”、“公理”中的蠢才们,嘲笑那些曾把他踩在脚下肆意羞辱,如今却成为亡魂的小丑。
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没有任何忏悔,恰恰相反,他在谋划犯罪、实施谋杀的过程中不但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而且重建了自己被践踏的尊严。张东升表面上是为挽留徐静而杀人,但他在谋害岳父岳母时就已经做好了杀掉徐静的准备,挽留是表,报复是里,而更深层的动机则是当他被整个社会的法则背弃的时候,被“外物”逼到无路可退、甚至连尊严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对普世价值的失望与背弃。从那一刻开始,他决定重构规则,设计一个自己一手掌控的游戏,在破碎的不完美中扭曲出畸形的【美好结局】。
“时间有时候是一个谜
空间也可以变的任意
……就像一道道数学难题
设计 实验 推理 一切都让人痴迷”
当张东升操控着时间和空间,利用他所擅长的逻辑推理完成一次次完美的犯罪时,在陡然拔高的最后一个重音上,他从棋盘上的一颗败卒转身成为了“果壳里的无限空间之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张东升翻盘的“法宝”,【数学】——或者说【数学思维】or【因果逻辑】。私以为音乐剧在对【数学】这个元素的改编运用上,成功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甚至比网剧做得更加巧妙。从开头严良的那句“这本日记像是用数学思维写的”开始,数学就与设谜和解密的推理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而且呈现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逻辑链。
首先,有关数学的概念和人设特点体现在各个细节里:(以下是我个人瞎联想)张东升家里的数学杂志、他摆放拖鞋时对距离和方位的敏感、徐静台词里提到的单调重复的生活……无不体现着张东升的性格里对数学严密秩序的追求,同时在他“黑化”的控诉中被多次提到的“有因就有果”和对“因果不符”的怨念,都体现出他对数学研究中严格遵守因果逻辑的理念或许抱有近偏执的认同感,这种认知也很自然地被他外化到了人际关系和生活之中。
这样的追求和认知注定了他在社会中格格不入,而为了理想的爱情一直挤压自我、委屈求全的生活也一点一点地撕裂着这个世界与他心中的理想,当他发现:
“数字无法量化人性贪婪
公式无法推算人生亏盈”
他和这个犹如【无理数】般野蛮无序的世界的关系便彻底撕裂,决定
“抛弃 虚伪的仁义
追求 美好的结局 ”
用数学解题的思维干净利落解决这一切。但他所遵循的不过是“虚假的 数学的真理 ” ——这看似“最直接的方法 ”,省略的却是对生命的尊重。
“在假设的世界里 有什么是真理……
一切都是一场游戏”
“一切只是一道做完的数学题。”
设计并实施谋杀,对开头的张东升和最后的朱朝阳来说本质就是一道智力游戏,是他们的【王国】、他们的斗兽场。他们用自己的天才营造了一个果壳中的宇宙,并以数学的逻辑推理,操纵其中的法则。
“隐秘的角落是寂寞的角落”
他们也曾尽力挤压自己去适应【外界】,但最终,他们选择牺牲【他者】来成全【自己】。这是一种寂寞与外力撕扯结合着天赋才华,扭曲出的偏执、自大和疯狂。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相同点。
张东升为朱朝阳指明了这条路,但他终究棋失一着,忽略了小数点后更深的布局,成为了朱朝阳走向明天的最后一块踏脚石。最终,朱朝阳站在了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唱起《小白船》。逝者已矣,生者,也许可以继续向前?
“假如你是我…”
“假如我是你…”
“我和你,都没错。”
“不杀了他们,你要怎么重新来过?”
“新的一天,新的太阳,新的自己。”
最后的最后,让我们再回到故事的开头,朱朝阳出场时的那首歌,《自己》。
“从今天起写日记
自己和自己玩的游戏
自己的心情只有自己在意
没人会在意”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局中人,从头到尾,他们行动的真正动机都是为了自己。每一个在人心的岔道和迷宫里做出的选择步步叠加,铸就了这个缜密的悲剧。
编剧选择在最后发问——“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或许可以拥有更美好的结局。但我想问的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人性的利己本能又能否转变呢?每个人的心中都埋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那里,才是真正隐秘的角落。
隐秘,在看不见的心底永远存在着。回复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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